海南省海口市第九中学 李玉鹏

一

当烈焰殆尽精力，喷吐出最炙热的火舌。他，醒了。

他是唯一一个绘有红色中国版图的小瓷瓶，一个造型普通的瓷瓶。同他一起摆在小店里的，还有许许多多造型奇特装饰花哨的小瓷器。几天下来，那些小小的景泰蓝几乎卖尽了，只有这个外表朴素的小瓷瓶无人问津。

终于一天，一个小女孩趴在柜台面上出神地望着他，好像在思考着什么，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，还嵌着浅浅的酒窝。就在店老板微笑着朝她走来时，她却顽皮地笑了笑，转身跑了。

入夜，大街静悄悄的。就在小店临停业前，小女孩赶到，买下了这个外表平平的小瓷瓶。

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痕，将小瓷瓶紧紧揣在怀里，一路小跑，一路欢笑。待刚到家中卧房，即迫不及待地拿出小瓷瓶，贴着小脸蛋，说：

“小瓶瓶，你知道吗？明天我就要跟着妈妈到国外去跟爸爸住了。那天我在商店里看到你，我就喜欢上你了，因为你肚子上有漂亮的中国地图！我回家后告诉了妈妈，想让妈妈帮我买，但是妈妈她不同意，还骂我浪费钱……我一定要买，因为老师说‘瓷’是中国才有的，这样到了外国有你在，我就不会忘记家了……！”说到这里，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
小瓷瓶感到一阵阵的温暖，因为，他深谙小女孩心灵最深处的家，是最淳朴，亘古不变的。

回首天涯，青山无限好。

①注：卒瓦  ， 读作cèi , 在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中的意思理解为：（瓷器、玻璃等）打碎；摔碎。

二

转眼间，小瓷瓶已在小女孩的新书桌上整整站一年了。

他望着面前遮天蔽日的大厦，望着大厦上闪烁的字母霓虹灯，望着灯光上空昏沉沉的云，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。他思念曾经萦绕在耳畔的平仄韵律；思念曾经的小店的飞檐；思念曾经的炉窑里的“东方红”……

现在，小女孩她总是郁郁寡欢，经常呆呆地捧着小瓷瓶，冰凉的小手指在沿着瓷瓶上的版图轮廓轻轻地滑去，小嘴里不知念叨着些什么。平日里越发地鲜见她过去的如花笑靥。除了小瓷瓶，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体会她酸涩的内心。小瓷瓶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怜惜，毕竟她还是个小小的孩子……

在年初小女孩的生日派对上，小女孩许了一个久久的愿望。尔后当妈妈问及她的愿望时，她淡淡地笑了笑，然后将小嘴凑近妈妈的耳边，轻声问：“妈妈，我想回家。”

妈妈听得一头雾水，忙问：“回……家？咱们家不就在这儿吗？”

她笑着搂紧了妈妈，在耳边大声地说：“我——想——回——中——国！”

妈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，抚摸着她的头，和蔼地说：“真是个好孩子！其实妈妈也想回去，不过要是我们两人自己回去了，爸爸会很孤单的。再说这里多好，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出国……”

“不对！”她打断了妈妈的话。“我长大后，就自己回去！”说完，她丢下了目瞪口呆的妈妈，跑回了房间。

那晚，小女孩在梦中发出了阵阵银铃般的笑声。小瓷瓶猜，一定是小女孩在梦中回到了魂牵梦萦的祖国，正同以前的老朋友一起游戏呢！

不过梦醒后，她的面前仍将是那硕大异常的字母，这，还是慰藉么？

断肠人处，天边残照水边霞。枯荷宿鹭，远树栖鸦。败叶纷纷拥砌石，修竹珊珊扫窗纱。黄昏近，愁生铁杵，思入琵琶。

三

小瓷瓶在小女孩的心中永远是最重的，哪怕小女孩再伤心，有小瓷瓶在，就会有一缕阳光。

可在那个大雾夜，小女孩的爸爸邀请他上司一家到自己家做客，顺便谈谈业务。那位上司的宝贝公子不愿意与大人们凑热闹，就与比他小一些的小女孩在房间里玩游戏。他玩着玩着，无意中发现了小女孩书桌上的小瓷瓶。金发碧眼的他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玩意，顿时起了兴趣，便叫小女孩借给他玩玩。不料，小女孩白了他一眼，起身拿过小瓷瓶，紧紧地揣着。金发男孩没有罢休，待他好话说尽了，小女孩仍然无动于衷。他很窝火，伸手就抢，小女孩一惊想拿开，结果小男孩手一拨，小瓷瓶瞬间砸下，清脆地崩裂了。金发小子见势不妙，赶紧跑了，撇下了痴痴的小女孩。

她死死地咬住嘴唇，她不想哭，可是泪珠还是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出来。妈妈闻声赶来，在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，爱怜地拍拍她，说：“宝贝，这事就算了吧，碎了就碎了，人家也不是故意的，没什么大不了的，妈妈不怪你，啊！”她一把推开妈妈，抹着眼泪，大声喊道：“你们坏蛋，你们都出去！”妈妈也恼火了，“这么爱闹，越来越不像话了！”说罢拉着爸爸走出了房间。

小女孩慢慢蹲下，轻轻地拾起一块块碎片，直至那块赤色的完整中国版图。她再也忍不住了，泪珠大滴大滴地落在赤红的表面。她哽咽着，聚集了所有的瓷瓶碎片，用强力胶一块一块地粘紧，直到粘紧那最后一抹朱红。

小女孩看着崭新的他，眼角挂着泪珠笑了。小瓷瓶更是乐开了花，因为只有他才明白，这是小女孩最真实的笑脸。

此时已夜阑。

他的灵魂不灭，他的生命不熄，他经历过洪赫之烈……灯光下，他冰清纯净，圈圈光晕环绕，点点光斑跃然，光焰在赤色的凹痕上燃烧，刚过去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噩梦。

国正雄起，心，能碎吗？